正司几太

悲莫悲兮生离别,乐莫乐兮新相知

灰眼睛

#三年前,当时一粒沙浓度也很高的我曾经和朋友聊过济慈和der tod的拉郎,我记得那时候我写过一个济慈和芳妮(der tod in disguise)的小故事。最近想起来了,这么久过去我(逐渐理解一切)(不是)有了新的理解。试着写一写。

#没有任何配对,当然一粒沙的角色也不会出现。不如说是The death(character)

 

Summary:Everything in Keats’s life was haunted by death, everything was grieve, everything was almost over before it had begun.

 

当济慈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大概也就是一年前、甚至仅仅几个月之前,他的未来还被一起玩闹的伙伴裁决为“军队里的将军”。那个时候没人能把这个棕红色头发的孩子从男孩堆里指认出来,说他以后必然能够成才。不过命运一直是女神掌控的东西,也许拇指一捻就变化了,这向来说不准。母亲不在的时候,他踢足球、打架,没什么长兄的意识;母亲回来了,命运之神捻了一个180度的转弯。真可怜,也常有人说,孩子变得那么用功,可是母亲回来之后又要走了。

家里很少有什么正经的访客,反正他是不会在这扇门里遇到带着那种高帽子、穿着黑色套装的绅士的。所以他去应门的时候被这样正派的装扮吓得有些退缩,绅士摘下礼帽向他鞠了一躬,露出一双灰色的眼睛。

“您找谁?”他下意识地看着自己的脚尖,感受到头顶上的灰色先生好意的一笑。“也许我能为您捎一句话。”

“我认得你。”灰色先生安定地看着他,他作为一个孩子莫名其妙地害怕了起来。

对方于是善解人意地继续了下去,“我记得我在一个礼拜日见过你,那时你还是个小孩子,比现在还要小。”

“您的记忆力真好,”他有些想要关门了,“真抱歉,我对您没什么印象了。”

“不必在意,我认得你父亲,成年人的交际网?”济慈抬头去看那人的表情,还是只记住了灰色的眼睛。“你母亲在家吗?”

“她生病了,我可以代您传话。”他回答。

“那我择日再拜访也不迟。”灰色先生微微一笑,“你最近很用功?我听说你还拿了一本奖品的会计书。”

济慈觉得自己有些因为被夸赞而不好意思,因为被眼前这个怪异又和蔼的先生称赞反而觉得肩负重任、甚至好似大难临头的怕羞感觉在他心中生长,“谢谢您。我本以为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奖励而已。”

灰色先生用有些凉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么不去踢球,也不和那些孩子们打架啦?”

“不了。”他偏过头去。灰色先生哈哈大笑,带上了他黑色的礼帽。

“我忽然想到,你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问一问我,尽管你不大认得出我,但我们也能算旧相识。我这个大人说不定能帮到你啊。”先生提议道。

鬼迷心窍地,济慈真的因为这句话而想问一个问题。

“……妈妈,”他问道,“她会好起来吗?”

先生蹲下身来,黑色面料在关节处堆起皱褶。这下济慈再一次看清了他帽檐下的灰眼睛。那是一种漫长的、庄重的祝祷歌曲给人的感觉。“你怎样觉得?”

“我不知道,我希望可以。”济慈诚实地说。其实比起回答这个问题,他更希望听到问题的确认。

“你还太小了,没有办法分辨问题和愿望啊。”灰色先生一笑,起身向他告别,“真可惜我也不知道这个愿望的答案。我们还会再见的。”

“再见。”济慈向他告别。但是站在门口招手这个姿势又总是像一种欢迎。

 

“所以你后面在夜晚的灯光里又看到他了一次?”芳妮在他身边倒吸一口气,济慈感到那种痒痒的笑意。他看着对方沉浸在一个离奇故事里有些自失的可爱表情。

“也有可能是因为我当时在哭,看得不真切。”他试图将故事拉回可靠的大地。

“这让我想起之前我的德语课本。”芳妮和他靠在一起,玩着一根丝带。“他们在页脚里放一些简要的歌德,因为诗歌在当时对我们来说还有点儿难。”

“说了些什么?”他看着年轻姑娘的睫毛,那可比蜉蝣的扇须要长得多。

“好像是一个父亲背着儿子的故事。穿过树林的时候孩子三次看到了死神。”芳妮回忆道,“不过我也有些忘记了。你说为什么会有这样子的故事?孩子既然都这样说了,为什么父亲不停下来呢?”

“我觉得正是因为孩子这样说了,父亲才不会停下来啊。”济慈去握她的手,于是他们短暂陷入了一场捏手背的苦战,都有些忘记了之前的闲聊。

“你这么说也罢,我还是不理解那个故事。”芳妮在胜利之后做出迟到的陈述。

“算了,让它过去吧。”济慈向她笑了一笑。

 

生活中有一些事情是可以被指着,说一句“让它过去”就会消散的。比如一段之前的生活,一种之前从事的工作。有一些事情则不能。没有人能指着大理石神像,说一句“让它过去”,石像就会开裂,更没有人能指着其他人说一句“让它过去”,那人就从大地上消失。

济慈在结束自己短暂的外科医师助手生涯的时候又一次遇到了戴着礼帽的灰色先生。如此正派的人坐在那个嘈杂、充满鲜血和呻吟的地方实在是过于醒目了。

“啊,您好。”济慈踏出门框的时候灰色先生正好把礼帽摘下来,他们握了握手。“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您,您是在等人吗?”

“也可以这么说。”还是那一双灰眼睛,济慈又觉得自己重新在长者面前变成一个孩子,“我是在等你,听说你不打算在这里学下去了?”

“您的消息永远是这么灵通……”他不好意思地默认了。

“但愿你不是真的要去做将军。”年长的先生打趣道。

“您就不要取笑我了!”济慈夹着他的外套,摆了摆手,“我想要试着写一些什么。”

“原来是诗人啊。”灰眼睛像是对自己说话,“那日后你也为我作一首,怎么样?”

“您不嫌弃……”济慈回答。这个请求像是一种古怪的责任,他重新想起了站在门厅的那个济慈。年幼的自己此刻在什么地方沉默地注视着他和老者的行走,一言不发。

“我或许要先走一步了,你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说不定我还是可以试着帮你解答一些问题。”灰色先生说。

“不了,谢谢您的好意。”他叹了一口气,“真希望我烦恼的事情还只是些考试和功课啊。”

“你小时候倒也没问过我功课。”灰色先生说。

“汤姆,我的弟弟,最近生病了。”济慈尽量以一种告知家属、陈述事实的口吻说起这件事情,灰眼睛好笑地看了一眼他的套话学习成果。“我在照顾他。”

“你变成好长兄了呢,我总记得你还是个孩子。”先生回答道。

“嗯……就不请您去坐了。”济慈说。

“没关系,不用费心思邀请我。”灰色先生把礼帽带上,摆了摆手,“再见。”

他什么也没有回答。

 

也许未来——当然这个词语用在这里也可能是指几天、几个星期、几个月、或者几百年之后——未来他会想到自己还是个青年,去追逐一些虚无缥缈的事情,或者认识到自己身处一场虚无缥缈的追逐之中。另外一场打斗,另外一场梦,另外一场颁奖典礼,这回老师轻轻地把灰眼睛放到他的手心。济慈在短暂的或职业或非职业生涯中见过、照顾过许多热病的患者。他的母亲、他的弟弟、那些躺在长木板上面面色发白,因为出汗而微微发亮的痛苦的脸。有时思考发烧如同也患了热病。医师茫然地看着患者,就像茫然地看着自己的二重身一样。

 

可是毕竟还有五月!健康而美丽的五月,也许不需要过完三十一天——那对五月萌发的任何短暂自然来说都太长了。要不就一个星期吧。好像有一个古怪的故事,说星期一出生,星期二受洗……到了礼拜日就死去。但死亡不出现在五月!五月不以这样东西结束礼拜:她弯下腰,轻轻地亲吻朝生暮死的作物,于是命运女神就掐断了线头,一种剥夺永恒的仪式……五月的作物要么是长青不朽的,要么是短暂得如同眨眼间一瞬。

 

美是广泛的真理、美是无穷尽的。可是那些写到美的诗未必会是是无穷尽。也有可能是被剥夺了穷尽。医学生在幻想里永远也保持着一种朴素。朝香炉吹一口气,紫烟是阿波罗追逐达芙妮,下一秒就都消散了。往陶罐上的城邦旁边加一颗烧制过的树木,没有生命的东西就永远长青了。卡图鲁斯数完莱丝比娅的第一千个吻、一万个吻,又能怎么样?它们到现在当然早已消散,但是嘴唇从来没有相接的古画爱人却永远相爱了。未来有没有哲人要大胆地宣布死亡和生是同样一条河?河水每日打湿卫城的草坪,广泛而且没有穷尽。

 

让我们还是不要过早以一种总结全文的方式来叙述这个故事吧,他们其实见了第三次面——在又是不算很久的未来。

 

……他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他还有访客。蜡烛已经熄灭,南方的月亮照进来。外面有人叩了三次门,没有应答便直接进来了。身处异国他乡,还在将要离开人世的时候遇到访客是值得让人害怕的事情。毕竟这个时候没有人间的访客是不能回绝的。

塞文睡着了,不过他也不想叫醒他。访客带着一顶黑色的高帽子,摘下来微微地向他一笑,露出一双灰眼睛。

“我应该早一些认出您的。”济慈对他说。“您是……”

“是我。”灰色长者回答,用手握住他的手。

“我没有什么问题想要问您啦,也没有什么愿望想要许。请您带我走,以什么方式都可以。”他转过头看着灰眼睛,它们在夜里也不会改变颜色。

“你真的不憎恨我吗?不像任何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一样诅咒我?或者因为我陪伴了你那么久,你如此早地接受了我的存在?”灰色先生温和地询问他。

“我决定不。或许确实我早已猜到伴我左右的是您,才觉得没有什么奇怪吧。”他回答,“谁知道呢!也许我在寻求生活的时候就是在寻求您也说不定,也许我亲吻心上人的嘴唇也是为了逃过您的灰眼睛。得到之前我就已经失去了求取的东西。当然我很愿意向您抱怨:我想要永远不和爱人分离、想要健康和生活、想要许多在今天没有被得到的东西。但此刻说这些也没有什么帮助了。”

“你还是保持着医学生的性格。”先生说,“自从我们上次分别,你有给我赋过诗歌吗?”

“有啊。”他轻轻地笑了,“无所不知如您,私下竟然没有读过?还是因为不满意?……我认为您是生命的最高报偿。”

“果真如此吗?”灰眼睛笑了,还是安静地握着他的手。

“在这儿只要一思考,年轻姑娘的头发就会变得花白嘛。生长在树荫下的不仅仅是鲜花和自然,还有热病、战栗和痛苦。相比于您,还是我的生活更像一个梦比较好。我并没有说假话。”他坦诚地说道。

“你不问一问我是否能看到你的弟弟和父母?”灰色先生俯下身问他,那双灰色眼睛还是那么亮、那么夺取人的注意力。古老的眼睛、灰色的月球。死亡之以生活中能窥视的一面示人,月亮的背面是什么?“你不询问一下之后的事情吗?”

济慈听到问题的时候露出了一个微笑,但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已经不是在生命尽头找生命的人了。”他说。

那好吧。老先生带上了礼帽,俯下身亲了亲他的额头当作告别,此刻死亡也离他而去了。

 

那一晚他梦见了自己、靠在门框上的自己和与芳妮闲谈的自己。还有第三个自己,生长在草原、五月的小溪、麝香玫瑰、曾经或者从未存在过的祭坛上的自己。一会儿在燃烧,一会而在被蒸发,一会儿又变成了药剂师、医师学徒、诗人、新婚丈夫和一切的一切。树开始长过头顶,杉树的叶子总是那种窄长的样子、杉树本身也像是尖塔,灰色的尖塔每晚沉默地注视着生活的人。而他脱离了这一切,如同早已同时拒绝和接受的那样,要去拜访月球的背面——或许是一片荒凉,或许是一双年幼时就熟知的灰眼睛。

 

 

一些碎碎念:我原来也没有打算动笔写这个,是被Britannia的百科放的1973(?)纪录片狠狠捅了一刀遂开始写的,summary也是引的旁白(不愧是诗人写的台本啊……)

虽然总是以“all too ready to accept death”的形象出现,但济慈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一种自然选择,一种在全知视角来看必然的结果:一个人如果想要进入漫长的梦,就要先接受梦境的梦境的结束。

一些好笑的部分是说济慈小时候和普通的孩子毫无区别,踢足球、打架;踢足球、打架;踢足球、打架,etc. 他的玩伴瑞平:……will end up as a general in the army,威风小济(大笑)

为了我不知所以而蹩脚的故事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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